小说吴强

2007-12-18 14:43 阅读(?)评论(0)

  

 

说起吴强的画,就不能不讲吴强这个人。讲起这个人,首先蹦出来却是一匹狼,来自荒野,有着尖锐的牙,它属于狼群,但也交于犬类,与他们呼朋引伴,推杯换盏,但在旷野,却总是落落的身影,独自嗥叫的声音……,

 

那是2000年以后的一个夏天,在我所在设计公司的对门搬来一家新开的广告公司,老板姓姚,是个面目和善,笑容和蔼的年轻人。一聊,此君对绘画毫不陌生,各种画坛名人,术语喷涌而出,滔滔不绝而手舞足蹈,自称初中毕业的他不由令人刮目相看。这哥们爱诗,人称“诗人”,当谈到他的杰作:

“平和的阳光照到生灵所及,一杯茶,几枝烟,感叹一个无限广阔的世界,我只是一粒善于幻想的尘埃”时,我们便成了朋友。他的公司更是每日必访,坐在他公司的阳台上,在习习微风中谈论着诗歌艺术,如恍然隔世。

 

一日诗人正色向我宣告,他将为我介绍一个当今绘画的奇才,一个未来的大画家,“这是一个天才”,诗人如是说道。

在深圳这个急功近利的商场竟还有这劳什子,学画多年,身边的道友功成名就,成为“大画家”也有几个,但若论同窗为学,被同学,同道奉为“奇才”“天才”者未曾有之,至于当初的他们,也未必很把自己当成“天才”这根葱,“奇才”“天才”“未来的大画家”,评价这么隆重,让我生出几分格外的好奇,想知道诗人嘴里的极品是何方神圣。

 

这天,忽然听到诗人的耳语:吴强来了。

 

此君长发披肩,大脑袋,方脸,高颧骨,中等个,典型的四川人长相,已开始发福,一身打着补丁的牛仔服且到处是孔,脚着一双银色间黑色且有着很长尖头的皮鞋。西装领带的写字楼里,不期然突蹦出个美国西部牛仔,换言之,是人群中凭空直落一大猩猩,一样醒目更惊愕。

他是四川自贡人,现职业是歌手,唱的是摇滚,画是自学的,而非什么“学院派”。

 

寒暄未毕,吴强说自己也曾搞过设计,言语中对小设计,小设计师状出许多不屑。也状出我些许微小汗珠。

 

吴强声称:“我和人交朋友,先扒光自己的底裤,以后就没什么顾忌啦。”他自称“三无”,在深圳挺过三年以上的过来人,无不知晓“三无”含义。“三无”者,无职业、无住所、无证件。九十年代只要是三而缺一,都是被收容遣送的对象,“三无人员”是那个年代叫得很响的名称,无业游民的代名词。

 

 本人彼时虽一脸顺民规矩相,走在深南大道上,也是心怀揣揣,(因为没办暂住证,而办此证却要一笔可观开支),好在运气好,而吴强一头长发,天生异类,极易被保安、警察聚焦,“他妈的,最多的时候我一天进了三次”,从此吴强取号“三无”。直到广州收容所的大学生被欧打致死,收容所被取消,“三无人员”才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,但“三无人员”要从人的记忆中消失恐怕还须时日;另外“三无”还有另一层“赤贫”的含义。按理说,吴强歌唱的不错,收入也来的容易,何以能“三无”呢,此君唱歌不过是个幌子,稍有小钱,立马歇菜,专心于写歌、画画,直到房东催租也已逼上门来,明天的早餐又成未知才重又开工,如此循环往复,故深圳十余年总与“三无”疑似,加上本之姓吴,排行老三,“三无”道号更是舍此吴而其谁也,“三无道人”是“三无”的升级版,这是后话。

 

交言未久,吴强便开始对当今画坛指黄道黑,颐指气使,骂黎雄才、贬关山月、把石鲁说的一无是处,感到这小子够牛、狂得没边,便和诗人与之相约,适时至其府上赏画,是骡子是马,溜溜才能知道。

 

数日之后的一个中午,和“诗人”到吴强府上,这是肩挨肩的农民房,深圳曾经比比皆是,随着城市改造的进行在逐渐减少。一室一厅,30平米的客厅就是主人的画室。又是油画,又是国画,山水、花鸟、人物、摆出来的林林总总,不一而足,让人感叹。这不是学院派,朋友名之为野路子,但技巧却是纯熟的。 89年来深圳,十余年间画画近千幅。而画的大部分篇幅不小,很多在四张六尺宣以上,不可谓不勤奋,不可谓不痴迷。吴强的画与我设想的“天才”有意料之中的“落差”,但作者显露的才情却不能轻易抹杀。

 

音响是放着吴强自己作词作曲的原创,作歌手十余年,吴强创作的歌曲,已超二百首,每首都有不同的出彩之处,此虽为他赢得同行的尊重,却并未换来金钱。

 

吃着菜、喝着酒,酒酣脑热之际,吴强谈起了自己,“我六岁就开始对绘画严肃地关注了,那么小,就觉得自己在绘画上一定能取得一番成就”。

 

在家乡时,他常拿着自己的作品到十几里外自贡市一家著名的画店去托裱。一天,画店老板告诉他,自贡美术家协会主席对他的画格外关注,根本没想到作者会是个毛头小子,并嘱咐店老板让此人到美协去找他。有了美协主席的提携,吴强便从一个乡间的业余绘画爱好者一步成为自贡美协正式会员,俨然专业画家了。二十岁,自贡市博物馆为他举办了一个个人画展,这在自贡市这个年龄段尚未有之,在同龄人的羡慕目光中,吴强的自信犹如放飞的风筝,升上天空,无边无际。

 

在稍后美协的一次笔会上,现任美协主席请来自贡市美协名誉主席元老,元老成名很早,画了一辈子的麻雀。此时他的麻雀是八方争求的罕物,由于年事已高,协会活动元老一般是不参加的,这次应邀参加笔会,让与会者觉得机会难得,争先欲一睹元老如何落笔、落墨。现任主席对元老毕恭毕敬,周到有加,可见元老在协会中的分量。

 

会上元老发言:现在有些年轻人一味追求创新,不注意传统,结果形式花梢,华而不实,追求形式而忽视内容,终究根底太浅。元老寄望年轻人,要站在传统大地上做参天大树,而不是豆芽菜。

 

元老的话算的上语重心长,这些话却生发了年轻吴强一肚子话发表。一开口,果然满座皆惊,吴强说:人的生命有限,不过短短几十年,四十年前就画同一种鸟,那他的艺术生命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。

 

他更推崇莫奈、凡高、马蒂斯、毕加索,他们一生都在不段地在创新,每个时期都有非凡的成就,他又点名批评四川当时最著名的花鸟画家苏某某,今天一串葡萄,明天一串葡萄,画来画去,重复无聊,并强调指出,有些老画家,一辈子只画一种鸟,今天这只鸟在花枝上,明天这只鸟在紫藤上,有什么意义呢?次言一出,平地惊雷。

 

这个协会的新人、毛头小子,面对师爷级老前辈们不带半点谦逊,竟轮拳叫板,批评的方式是一棍子打死,不留任何余地。众人错愕,面对现实,发现想象才是短板,元老鼻上的眼镜掉了下来,接下来的笔会更绝,吴强画的竟然元老的长技——麻雀......,

  

“我画的麻雀比他好”,多少年后的今天,吴强作如是说。

 

狂妄出了边,手段更是恶劣,“天才”吴强就此被扫地出门。对此,在吴强年轻生命中留下痕迹了吗,比如什么教训啊,打击啊,没有?是统统没有,还是?总之可以忽略不计。

 

年轻,希望与精力的无穷无尽,对音乐的敏锐使他很快又成为各类夜总会、酒吧的嘉宾。又好玩又有钱赚,真是不亦乐乎。青春的躁动、未知世界的无限,让吴强有种龙困浅水的索然,八九年他踏上红尘滚滚的深圳,作“歌星”寻梦,十数年恍然一觉。绘画,如本能的需要,何时何地都与音乐相向而行,付出更有过之。

 

由于便于操作,国画成为了吴强创作主要形式,几乎每一幅都大到摆满整个房子,大的画三十平方的客厅竟容不下半幅,国画属文人画一路。很多都是外地演出时在宾馆里画的,画的是当地的山水、风景。画虽大却细,绝不苛且,且浑然统一,颇有气势。有高山大壑,也有浅水平坡,船泛舟上,高士游吟,他心怡五代的董源、元代的倪瓒,明代的董其昌及清代八大山人、石涛......,画虽大而细,但整体感依然很好,个性突出,山水花鸟一路都画的得心应手,尤其花鸟方面,颇得八大神韵,字与画几可乱真。习画多年,身边的熟友向自己哥们介绍吴强——唱摇滚的……,尽管如此,在熟友打点关系的礼品中,吴强画不可或缺。只“奇才、天才、未来的大画家”——是吴强忽悠了诗人,还是诗人独具慧眼,二者或是兼而有之。

 

吴强用笔重于用墨。用笔方面,“八大”影响很大,但与八大绝不相同,吴强形容他的笔是刀笔,斜刻进去。他画的一只鹰在一块巨岩上,鹰用自创的晕墨法,墨色晕化丰富,老鹰强悍突兀,巨石是用一根很细的线勾勒而成,线虽细,却入木三分,富有变化,使巨石充满分量,一根细线创造出沉重的巨石,由此可以感受作者对中国画用笔的理解和线的表现力度。他用笔力求简略,但不吝用笔,用笔多于用墨,用色方面,他从墨分五色生发出“色分五色”。

 

传统文人画,逸笔草草,不求形似,抒发的是胸中逸气,文人情操;形式的要求是以简略为高,无画处皆成画境,目的是要抒发胸中逸气。审美重心从表现自然转换到表达自我,表现手段上,就有了“墨分五色”的美学观点,。“墨分五色”和文人逸气的理想高度对接,自然之色的表现必然要等而下之,以至于最后可有可无。吴强主张要继承北宋及以前对色的表现,但决不能简单应物象形,随类敷彩,而要表现色的丰富性,即使一种灰色,也要分出五色,即不同的明度变化,为此,色才能透明,色的丰富性必须建立在透明的基础上。他认为林风眠、朱杞瞻等前辈某些作品把国画画成死不透风的水粉画,丢失了中国画灵动的意蕴,是失败的尝试。吴强用色套用敦煌飞天的青绿,颇有魏晋的灵动、古朴。山水画有几张颇具振撼力,无助的眼泪、被压抑的愤怒、绝望的疯狂、从艺术的渠道发泄出来,内容形式高度统一,可称完美的尝试。他的山水花鸟绝大部分还算规矩,人物画就截然不同了,一堆变形的男女,人形根据构图的需要随意把捏,从中可以看到毕加索、马蒂斯的影子,所有人都一只眼,注重用笔用墨,纯粹的中国气派,吴强称之为结构意象。所谓结构不过是点、线、面达至的构成,一切形式因素都要服成构成的需要,结果止于意象,情趣的表现。吴强的人物油画也是这一路子,由于油画特定的形式因素使色彩更丰富,对比更强烈,线条更果决,作者的油画也更具张力。无疑吴强的结构意象充满了现代感。

 

不觉十几年过去,当年舞台上的靓仔已变成肥硕的中年人,“卖唱”也就不再好玩了。作为一种生存方式,唱的又不是自己的原创,甚至多是自己不喜欢的歌,什么“老鼠爱大米”、“你是我的情人”、“小薇”,越俗滥越流行。台下,迟钝的记忆必须耐着性子背日新月异的歌词;台上,半大老头还要激情满怀地演绎了无感觉的青春旋律,真使吴强身心俱疲。万事生存第一,事到瓶颈,不得不另谋生路,“To be or not to be”“生存还是毁灭”,这是人生最大的问题,老路不能再走,新路尚未开辟,困窘之中,震撼心灵的作品如血喷出。

 

这日,诗人约我去看吴强的新作,门开处“三无道人”呈痴呆状,一天两个小时睡眠,多日的折腾让吴强似于人者几希。作品摆满客厅,满屋子都燃烧着激情的喷涌,我油然想起鲁迅先生名句“从泉眼喷出的水,从血管喷出的是血”,我看到疯子凡高的力量和动荡;迷惘蒙克狂野和追问,超人毕加索的变形和敏锐,表现主义的力量扑面而来。

 

“看电视”是一个遮盖着的裸体男人,拿着遥控器,茫然在换着频道,色彩对比强烈,房屋直线、笔触的构成将人物固定在视觉中心,粉红色和绿色,画面笔触的经纬,构筑了一种紧张感,这种紧张感与凡高名作“阿尔的卧室”一脉相存,一样强烈,只是吴强的画东方语言更地道,画家焦灼的内心呼之欲出。

 

“月夜出恭”画的是作者在老婆江西山区老家的感受,月夜中,作者向一颗大树撒尿,周围是山中的大树及透着微光的天空,深厚,凝重,深蓝色的夜幕中,镶着一抹金黄。这是吴强卧室的灯光,把山村的夜色描绘得出神入化,充斥着诡秘的气彩。

 

“彗星撞击地球”作于印度洋海啸期间,一颗彗星从天空中呼啸而下,一个巨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,地上的小山村酣然梦中,全然不觉;只有大树(画面的主体)能预知即将到来的灾难,树枝如人惊恐的双手,在空中惊挛地舞动,警觉的猫头鹰,就如人类灭亡的见证着。作者对人类的脆弱性及面对自然灾难的无力感揭示得触目惊心。整个画面动静对比强烈,天空中充满凡高似的动荡,地上山峦,村落寺庙又有着塞尚似的概括,作者把书法用线化入油画,灵动简洁。

 

“家”是作者辛酸生活的自述,看过此画的人见智见仁无不为之感动。家描绘的是一艘渔船,男主人抽着烟,端着老碗喝着酒,船上的盘子里有一条咸鱼,船舷上搁着一瓶酒,随时都可能跌落,船舱里一只枕头,一床铺好的薄被,女主人撑着槁,欲起航,一轮弯月照在水面,波光仄仄,几片荷叶,一朵莲花在微风中晃动,一盏油灯把舱内照的一片金黄,船四周冷寂的湖水寒气森森,阵阵相逼。男女主人公都是一只眼,茫然诡秘,小舟来自何处,去向何方,永远得不到答案。简单的生活,刻意营造的温馨,似乎都在动荡,不可把握,难以预知,这就是画家的生活。画上的一切细节,看似不加思索本能为之,实质是作者潜意识的精心安排,充满寓意。作者欲表现的是简单而暖暖的温馨而透出的却是冷冷而动荡的凄凉,“画这画时我哭了”,吴强说。

 

莫底里阿尼的单纯,敦煌飞天的青绿,既依稀又明显,画面以线勾勤,人物极度夸张变形,笔触也没有动荡的曲线,作者要表现一种宁静的力度,一种爆发前饱和,作者认为力量的表现并非都要剑拔弩张,这种表现主义更具一种中国思维,引而不发。无疑,“家”是深刻而成功的。

 

“出路”刻画的是一个裸体,夸张变形男人,打着灯笼,在黑夜中找寻着出路。出路延伸在黑暗而动荡缥缈蓝黑色的夜幕中,圆圆的灯笼是画面唯一亮点,一只眼睛,红色灯笼,五线谱般的路,蓝黑色的背景相互映衬。如果蒙克的“呐喊”是在惊恐中爆发,那吴强的“出路”则是在绝望中灭亡,挣扎已是强弩之末,虽在竭力,却于事无补,说是出路,其实已无路可走。律动的线条,强烈地对比,夸张的人形,人背部的丰富色彩,虽然有凡高的动荡,蒙克的丰富,但表现的是一种静态的感觉,静态的悲剧——已无力前行,但又不可放弃,无奈、绝望的僵持,历史在这一瞬间定格。这是一个经典形象,可与蒙克的呐喊相类比。动荡涵映着宁静、丰富寓于单纯,表现主义的语言在作者手中驾轻就熟,挥洒有余。一位以手中的画笔赢得别墅、优裕的生活的“画家”对他说,自己不过是在生活,而吴强是在创造历史。

 

一段时间,由于朋友的质疑,吴强开练起了书法,专攻草书,他认为,怀素人可为之,张旭人做不了,那是神仙所为,两者均其最爱。这一天,我到诗人处,电话响起,诗人告我吴强说他创作一幅胜过怀素,宋徽宗的千字文,让他去鉴赏,此时,诗人已决意作吴强的经纪人,两人已口头达成协议。每一次见吴强作品,诗人都激动的要死,赞誉声不绝于耳,不像别人,嘴有微词,毁誉参半。故吴强一有得意之作,必第一时间电告诗人,共同分享,这次更不会例外。我们都知道吴强在练书法,虽少年时代学过书法,但似有三脚猫之嫌,现在他背字形,背文章以千字文入手,定要攻下草书。以七个大书法家的千字文为范本择其美而取之,一时间通宵达旦,不曾停歇,十余刀纸消耗殆尽,终于有了一件“超怀素作品”。

 

来到吴强宅,千字文由三尺毛边纸写成,这次诗人一反常态,仅置评一、二。已准备好的酒菜摆在地上,不觉五、六杯已下肚,“诗人”其实不胜酒力,酒愈上话愈多,吴强又将“千字文”摆来下酒,诗人说“天地玄黄、宇宙洪荒“有一字写法很丑,比较阳痿,吴强立即反驳:那是他精心安排,要细品,方见真味,诗人说:一见就不舒服,再看更阳痿,不用再品什么。诗人出去小解,吴强对我说“这小子傻X一个,根基太浅,根本就看不懂,典型的二百五。”未曾想,“诗人”人在WC,耳朵却留在室内,一听就火了,说吴强只能听好的,听不得一点不同意见,他不过表达一点不同的看法,吴强就用这样恶毒的话来说他,“诗人”说吴强,今天打电话说超过张大千,明天打电话说超过怀素,张大千、怀素就那么好超越,对吴氏“千字文”盖棺论定,不过是一个不成功的练习,一堆失败的垃圾。这一下争论升级,调门越来越大大,诗人跳到床上,两条长长的瘦腿在蹦跳着反击,吴氏千字文就在诗人脚下,说是迟,那时快,吴强喝止“诗人”之时,“天地玄黄”的那一页已被踏的稀烂。吴强抱着“千字文”唏嘘不已,这时吴强老婆已回,猛烈硝烟才暂告段落,依旧喝酒吃菜,吴强还在长吁短叹,数落诗人。不觉之中,又扯到书法,吴强强调狂草要一气呵成,要气韵贯通,决不能犹豫断气,他的“千字文”就是一天两晚,一气呵成,一天两夜流逝在不觉之间。他拿出复印资料,说古代张芝,王献之很早就提出“一笔书”以印证他实践的合法性,一提到书法,在老家每逢过年都要写春联卖钱的“诗人”一口断定绝不会有“一笔书”之说,吴强说他孤陋寡闻,他说吴强信口杜撰,胡说八道。鸡生蛋,蛋生鸡,越说越不靠谱,若不是吴强老婆的大耳刮子赏到吴强的脸上,吴强的老拳早已落到诗人干瘦的背上了。干戈平息,诗人打的回府,我便懒在吴府客厅,一觉醒来时,已是第二天中午,吴强也醒了,他拿出复印资料,找出昨晚怎样也找不到的王献之关于一笔书的出处指给我看,“你看,这傻X硬跟我争”。

 

半年过去,吴强称心得意作品已有数件,新写的草书“千字文”均以六尺宣写就,线极细,与他的国画用线如出一辙,他称之为铁线书。线虽细,却力透纸背,毛笔似刀,刻入三分,满纸龙蛇,灵动飞舞。每一张结构都有所不同,全幅展开,气韵贯通,浑然一体,气势磅薄。这书法与时下成名青年书家相比,吴强书充满了野气与生气,是野生的狼而非家养的犬,但又走在“法”的钢丝上,却走得天马行空,姿意妄为。吴强说,学古人不可能学的不走样,就是一个小孩子的字也够你模仿一辈子,也未必能象。学要学其精神,吴强的临习每一笔的目的都在指向对先贤精神的感觉,而非枝枝节节,面面俱到;他强调要自然,自已的自然,自己的规律,他人笔也好,法也罢要纳入自己规律之中;对古人不能全学,也不必全学。看他临习孙过庭的“书谱”,与孙过庭全然不同,全书一笔相联或大或小全是自己的节奏。吴强说他学书法先找感觉,感觉找到后,用眼的余光瞄着范本写自己的书法。吴强的“书谱”迭荡起伏,用笔精道,十分纯熟,绝异孙过庭,但孙过庭又在其中,不能不令人叹而观止。

 

钱钟书老有本书,书名叫“走在人生边上”,我想起吴强,他不正走在人生边上吗,对于主流,但他觉得自己比他们高得很多,对他们,是完全的不屑。相识的画友,草根也好,显达也罢,如果你的东西(作品)他看不上,三分种寒喧,是准确的三分钟之内,他会颔首敷衍,随声称赞,三分钟一过,埋藏很浅的底料便峥嵘毕露,喷薄而出,是否已然拔下你的底裤,众目睽睽之下你是否已经现眼这不在他思维的程序之内,一张利嘴里的字字句句入骨三分,深刮骨髓,不过入其法眼的只要是个场合,他都衷心赞叹,绝不吝词,不过其法眼大刁,百年难得一遇,朋友因此对他有四个字的评价“又爱又恨”。

 

    前些日子大文豪李敖访问大陆,对“狂人”李敖报上有两句评价,让我印象深刻,一是不可多得,二是不可多有,我想起吴强,这话好象专对他说的,其人也好,其画也罢。

  最后修改于 2023-12-06 09:36    阅读(?)评论(0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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